2022年6月13日 星期一

文盲以上菁英未滿!

這個是大清帝國末期會有所謂領事裁判權的原因,因為洋人在清國境內如果涉訟,發現並沒有公正法庭(連辯護人是什麼都沒有聽說過),更沒有程序正義(有理無理先打四十大板再說),只有一個貪污腐敗顓臾且仇洋的青天大老爺在判案,絕對討不了好,所以各國紛紛制定了治外法權條約,讓涉洋案件的司法管轄權歸到在各國手裡,即所謂「領事裁判權」。另外,這個領事裁判權也是互惠的,清國人在各國涉訟時,大清帝國駐該國使節,也有「領事裁判權」,但當然不可能及於涉案的當地國人,這些領事也沒辦法組成公正法庭進行審判,所以大部分的情況下,清國使節沒有使用過這個權利。
參WIKI:「19世紀,西方列強曾經在中國、埃及、日本、摩洛哥、伊朗、泰國,以這些司法制度不健全,或者存在酷刑(凌遲、五馬分屍、斬首等)的國家沒有能力作出人道判決或者判決過於主觀為理由,採取方法保護僑民單方面的治外法權。以清朝為例,西方人很難接受中國舊式的監獄管理(衛生與拷打都是一大問題)以及凌遲等野蠻殘酷的酷刑,除此之外,沒有獨立法庭與辯護人的存在使得判決不夠客觀。因此西方的領事被授予處理所有與本國公民有關的民事和刑事案件的權力,即領事裁判權。但是與此同時,也會給本國公民在異國犯罪而不受到及時,或完全不受到審判提供了庇護。」
吳品瑜這個路人甲,就是要我國駐德使節,去行使根本不存在的「領事裁判權」,公然侵害德國的主權中最重要的司法管轄權,然後還要僑委會成立一個莫名奇妙不知道該設在哪裡的性平會,去調查一個德國民間組織中一個德國員工涉嫌性騷擾的事件,然後我國駐德使節,請當事人(不是吳品瑜這個路人甲喔)去報警,吳品瑜說當事人不願意,然後駐德使節私人捐助1千歐元請當事人委請律師諮詢此事,吳品瑜也不領情,然後在臉書上大力攻擊我國駐德使節與僑委會縱容犯罪,還上自媒體唱作俱佳聲淚俱下的控訴我國駐德使節與僑委會,這樣會不會有點太超過?會不會太誇張了?
關於 Z 性騷擾事件,我先利申:
1. 我在海德堡生活好幾年
2. 在海德堡期間已耳聞 Z 許多性騷擾事蹟,我對他的評價是極為低劣
3. 基於個人因素,不評論那兩位網紅
最近有一位 W 女士積極協助疑似受害者,自言德語程度只有 B1(就是只會非常簡單的對話,她連「問號」的德文都說錯了),卻不吝於發聲,對抗她認為不公義的體制。我對她的英勇行為十分讚賞,同時我也很鼓勵疑似受害者一起站出來,提供證據,讓 Z 在德國法庭接受審判。
另外,W 女士在網紅節目花了不少時間表達自己熱愛台灣,甚至為了寫出自己的母語還去學習台羅。她這份心意我絕不懷疑,任何設想她背後有政治動機的,我都不會相信。
但我真的要拜託這位女士,謹言慎行,不要用誇張言行表達錯誤的看法,這樣只會提早燒光自己的陰德值。交給律師與相關專業人士好好處理,而不是去上流量很大的網紅節目,導致更多人誤解,轉而攻擊原本熱心幫忙的人。就算要上節目,也請帶律師一起上,讓律師調整一下你的說詞。
關於司法管轄權與/或無罪推定原則,至少已經有兩位台灣律師跳出來說明了,請分別參看 Leon Huang 和一個律師的筆記本 的臉書。
我這裡只講我觀察到的一點。
W 女士在網紅節目提到「台灣講座」。Z 任教於該講座,並疑似在任教期間多次騷擾台灣女性(但案件發生地不見得是校園)。
如果我沒糊塗,這個講座應該就是海德堡大學漢學系的 Taiwan Lecture Series。
我們只要比對一下教育部的台灣研究講座網頁與海德堡大學該 Series 的網頁,就能判定這個講座應該就是 Taiwan Lecture Series:
W 女士還提到,Z 拿的是教育部台灣講座的錢(大意如此),以此來主證或至少佐證教育部必須負責處理 Z 性騷擾事件。但事實是什麼?
Taiwan Lecture Series 不是台灣教育部的,而是海德堡大學漢學系的,該系對它擁有直接管轄權。教育部的角色只是出經費補助而已。Z 拿的其實是漢學系的錢。你在一間公司上班,你領的錢是這間公司給的,公司老闆對你有直接管轄權,就算公司的錢最終來自客戶也一樣。
讓我們再看一次該 Series 的網頁:
Förderung(經費資助)欄位有台灣的教育部。
然而重要的是,除了教育部,Series 還有其他三個贊助來源:文化部、蔣經國基金會(Chiang Ching Kuo Foundation )以及 special patron Dr. Samuel Yin。
文化部大家都知道是什麼,而蔣經國基金會是什麼來歷大家 google 一下也會知道。
Dr. Samuel Yin 是誰?2013 年的新聞寫道,文化部長龍應台的文化光點計畫(就是 Series 網頁所說的 Taiwan Spotlight Programm)獲得潤泰尹衍樑大力支持,他個人捐款 400 萬美元,計畫的合作對象就包含海德堡大學。
文化部提供的英文新聞稿更直接證實 Dr. Samuel Yin 就是 Ruentex Group Chairman Samuel Yin,也就是尹衍樑。
現在問題來了:
如果有人大力批評台灣政府的代表謝志偉,卻不用同樣力道批評龍應台、蔣經國基金會、Dr. Samuel Yin,不是很奇怪嗎?叫謝志偉出來面對,不也應該順便叫這幾個出來面對嗎?不要說只有謝志偉才有公權力,別忘了司法管轄權是個可怕的大魔王。
我很謝謝龍應台、Dr. Samuel Yin 、蔣經國基金會、台灣的文化部、教育部,他們共同撐開台灣在德國的學術與文化能見度。怪罪於他們或把責任完全推給其中一方,都是很無理的事。
此外,Z 任教的台灣講座是由海德堡大學漢學系設立,它才擁有講座的直接管轄權,而且 Z 疑似犯案時間極可能與他任教台灣講座的時間重疊,而且犯案地點也疑似在德國,那麼,更該出來面對的難道不是漢學系嗎?為什麼這次聲討的對象幾乎不見漢學系?
叫一個補助單位出來接受攻擊,卻沒用更大力道叫擁有管轄權的漢學系出來接受攻擊,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而且漢學系的系主任在這次事件之前更是從未聽聞 Z 有不當行為,為什麼有人沒用「同樣大」的力道批評系主任不積極任事呢?漢學系很多會說中文的老師,相信他們也有一些海德堡當地的台灣朋友,為什麼沒有一個老師去告知系主任那位 Z 多年來的行徑呢?
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去了解的,很可惜有人選擇了最為古老的天朝作風,也最與現代主權國家原則相背的做法。《漢書》寫道:「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謝志偉被一群不明所以的人當成了包青天,甚至是世界的包青天,即便教育部只是補助單位,也必須設法除掉已經不具台灣國籍的 Z。
這群人要求謝志偉必須動用行政資源聘請律師協助疑似受害者打官司,卻不顧慮萬一 Z 也宣稱自己是受害者,要求謝志偉請律師幫忙打官司時該怎麼辦。行政機關花錢請雙方律師互打,這樣對嗎?萬一一堆在國外與外國人起衝突的台灣人或僑胞,也趁機要求駐外單位花錢請律師打官司,該怎麼辦?納稅人的錢可以這樣花嗎?
要求成立性平會也很奇怪,這次被拖出來攻擊的某某中心根本就是德國民間組織,台灣政府,或僑委會,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國民間組織要成立性平會?為什麼不叫台灣政府要求同樣接受補助的漢學系成立性平會?
我在利申的地方說過我個人對 Z 的評價,而且我也十分讚賞 W 女士英勇抵抗 Z 的疑似邪惡行徑。此外,我在其他地方也留言要求台灣政府應當嚴格把關對外補助,至少手上要有一份僑民黑名單,不是戒嚴時期那種黑名單,而是政府必須掌握當地作風受到爭議的僑民,他們申請補助時,必須從嚴處理。僑民有許多熱心之士,但也有不少垃圾,政府必須有所掌握。但這不表示幫忙出頭的人可以說話不謹慎,尤其在面對這複雜的司法案件。讓律師與專業人士好好處理,W 女士從旁協助,例如蒐集證據、提供心理支持,絕對比上節目萬一說錯話來得好。她在蒐集證據、提供心理支持方面做得非常好,我十分認同。但拜託,其他的就讓專業的來,好嗎?不要激起了一群不明所以但充滿正義感的人去砲轟願意幫忙的官員,卻又沒讓他們明白事實到底是什麼。這樣不是正義,而是你我常在網路見到的出征。而確實,我們也時常見到,司法審判結果往往與出征的期待有很大落差。如果真的要得到正義,讓專業的來,好嗎?
更新:為了便利閱讀,重新再發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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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次,吳品瑜並非當事人(就是一個過分熱心到令人起疑的路人甲),當事人又不願提告或尋求律師諮詢或任何司法協助,我國駐外使節無權也不可以介入當地司法,而涉嫌人所屬單位並非我國公司或組織,吳品瑜要求僑委會組織什麼性平會調查,還在臉書發文與上自媒體去攻擊我國駐德代表與僑委會拒絕介入當地司法或組織性平會調查,這些法盲與理盲的誇張言行,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還有自媒體藉此事件煽風點火增加點閱率,更是可恥!
這一期的百靈果談了德國海德堡台灣華語文學習中心爆發的疑似權勢性侵事件,簡單來說,就是該中心的前副主任有多次疑似性騷擾的紀錄,但因為受害者多為年輕、無錢無權且語言不通的台灣女學生,在歐洲來來去去,無法參與長期的司法訴訟,導致這位前副主任一直沒受到德國司法制裁。
富有正義感的吳品瑜老師來到海德堡後聽聞了這個都市傳說,開始接觸到越來越多的受害者。她向駐德代表謝志偉反應,要求成立性平會調查以及由駐德辦事處主動向德國警方報案,得到的回覆是希望由受害者直接與駐德辦事處聯繫以取得協助。
到這裡大概沒什麼問題吧?駐外辦事處能做的事情,就是協助被害人報案及轉介司法或社福單位協助。根據「旅外國人急難救助實施要點」,駐外辦事處不能代為起訴,也不能提供司法事件之法律意見或擔任代理人,加上該中心並不是官方組織,這位副主任也已經離職,無論哪個單位成立性平會,要如何請一位不在該單位任職的人配合調查?如果該員不配合又能怎麼辦?在德國,進行這種準司法調查行動的法源又是什麼?
因此,協助提告大概是駐德辦事處「職責內」能做到最好的處置了。即使如此,5月26日謝志偉還是在臉書寫下他的反省,自承面對困難的司法,要被害人提告可能不是正義,反而可能是受辱。礙於駐外單位角色職權,謝志偉提出,若有受害者考慮先私下徵詢律師意見的話,他願以私人身份先捐出一千歐元為基金。
說是說私人身份,但他畢竟是駐德大使,這樣的宣示無論在德國的台人圈,乃至於千里外台灣都有一定意義。這種「私人」的介入幾乎一次解決了吳老師在百靈果節目中一直擔心的司法繁複及金流問題。
很可惜,這樣的處置就在百靈果節目播出後的八卦式討論中淹沒了。吳老師似乎始終認為,唯有她的方法才是正確的,謝志偉不跟著做,必定是因為利益糾葛與官官相衛。
她在德國台灣人社群中散播「謝志偉與加害嫌疑人者聯合商討對策」的假訊息,哪怕謝志偉已經不只一次澄清過跟與嫌疑人只在公開場合見過,吳老師仍只因嫌疑人吹噓與謝關係密切就選擇相信。她在節目上誇誇其談,說嫌疑人服務的另一組織「急難救助救助中心」拿官方補助、「海德堡台灣華語文學習中心」的申請是由謝志偉核准等等,也都是錯誤的道聽途說。相較起對案件的熱心,吳老師求證的精神似乎沒那麼強,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她的專業,也不是她的責任。
在百靈果節目的最後,吳老師談到,她跟德國老公講中心發生性騷擾時,老公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有定罪了嗎?」吳老師說沒有,她正在調查,老公又接著問:「調查是你的責任嗎?」
他提出非常重要的問題,就是所謂的「包青天文化」。華人總是把自己想像成像包青天的觀眾一樣擁有上帝視角,洞悉所有事情的真相,因此當然沒有無罪推定、也沒有程序正義的概念。在這種封建時代的思維裡,行政與司法兩大權都是集於大官謝志偉一身的,如果調查跟懲罰沒辦法迅速且符合上帝視角地被執行,那必然是背後的官場文化「水很深」。
但究竟是水很深?還是我們太淺?
其實無論德國或台灣,既有的制度都是經過不斷改良而成,絕大多數我們認為「該這樣做而沒有這樣做」的事,包括「我們應該有一個包青天來包辦心理諮商、警察、檢察官、法官與矯正工作」,在注重人權的法治社會中都是不可行的。這些程序的繁複不是用來阻礙正義,而是在無數的經驗後我們知道,唯有這樣的程序才能保護正義。
可是某些用直覺判斷正義的人,寧願相信這些程序上的要求,是幕後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阻礙他。大概是黃國昌或勾惡看太多。
有一陣子人們認為,陰謀論的信仰來自於低教育程度導致的低判斷力,但這幾年有新的統計研究發現,在年齡、性別、教育程度以及各種假設的特質中,跟陰謀論相關係數最高的是一種特質,即「相信複雜問題有簡單答案」。
面對丈夫的意見,吳老師說:「德國人就是事情分工非常清楚」,Ken說:「德國人就認為國家的事情怎麼會落到私人去查」。但台灣不是什麼獨裁落後的國家,我們的制度跟德國沒有多大區別,只是我們的大腦還活在黑影幢幢的上世紀,這種「分工清楚」的制度對我們來說太複雜,我們簡單的頭腦無法理解龐大的機制,而最簡單的解釋就是一切都有某個人在背後控制。
可以說陰謀論唯一的作用,就是降低社會的集體智商,妨礙我們對民主法治的理解。
性騷擾受害者的各種壓力,加上身在異鄉、語言不通、沒錢沒時間等等種種不利條件,的確讓這個案件走向司法程序之路難上加難。但這些交織的問題可以抽絲剝繭一個個解決,而不用想像是某個人刻意把所有毛線纏在一起,也不用把整坨毛球交給某個超級英雄來釐清。就像吳老師因為怕閒話而不接受捐款,但只要她把賬目管得清清楚楚,捐款就能讓被害人更有資源面對未來,如同調查有司法機關,法律有律師,心理問題有諮商師,不是只有衝到第一線把加害人繩之以法的那個人才叫英雄,也不是不衝第一線的人就是怕事。
「調查是你的責任嗎?」這位德國老公、台灣女婿提出的意見,才是一個民主法治社會該有的樣子。
這不是怕事也不是逃避,他背後的意義是要我們找到一個適合自己付出、且真正能幫助到他人的位置,也是提醒我們要信賴法治及互相制衡的民主制度,相信其他人也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自己的責任。他們都跟你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他們有一定的專業跟權責,不是沒有馬上解決就是踢皮球,也不是沒有照著你的意思走,就代表他們是被幕後邪惡黑手操控的魁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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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劉又銘先生的好文!
那些「文盲以上菁英未滿」的百靈果們
劉又銘 2021 年 7 月 15 日
「民主的問題在於,他不讓我們認為有必要增廣知識。他告訴我們,我們已經很棒,但事實卻不是如此。奉民主之名,讓選民的偏見和無知顯得高貴。」── David Runciman《民主會怎麼結束》
「讓那些沒知識又不關心政治的人突然投入政治、突然愛國、突然民主後,就會變成一群自以為自己所關心議題全世界最重要,自以為自己主張是唯一正確的政治流氓或意見無賴。」── Jason Brennan《反民主》
日前,華語圈指標性的時事與國際新聞podcast《百靈果News》兩位主持人,分別因為「真的不需要攻擊我講話不自覺散發的菁英優越感。我很有自覺,我94菁英,沒有要隱藏的意思。#不是微菁英 #94菁英」,以及「菁英就要為國家犧牲奉獻這這種話,感覺非常共產黨。我不要變成共產黨」的兩則社群發文「炎上」,遭致大量批評,引發了網路上延燒數日、規模不小的「百靈果(菁英)之亂」。
劃錯重點的菁英爭論
這一波討論中,從菁英是甚麼?需不需要有社會責任?菁英是「政經地位的結構性優勢」這種偏向負面的意涵,或菁英是「對個人能力的正面形容」,都已相當廣泛。所以,我們今天不再介入「誰是菁英?他們是不是菁英?或菁英的定義到底是有錢人、優秀的人、品格高貴的人,還是富貴族義務、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這些爭論。
我們更不討論「權力菁英」、「菁英的反叛」或「菁英的陷阱」,這些離現實台灣太遠的概念。因為在百靈果之亂裡,討論這些菁英概念或批評他們的行為不符合有關菁英正面或負面的標準,都是一種典型的「範疇錯誤」。
在當代這個因為訊息科技發展而壓縮的時空環境裡,檯面上的多數公眾人物,都以「自帶流量」為目標。在朝為官的政客、在野為民的網紅,當兩者都強調「流量罩頂」的重要性後,政客與網紅就出現了某種程度的共性。
也就是,政客與網紅都追求掌聲、關注權力差異所創造的宰制狀態、努力佔據特定議題的話語權,以及對特定政策的選擇權。而且,當「吸引眼球」在當代台灣,成為這些「公眾人物」的優先目標時,這些人物間的行為模式,就出現了驚人的相似性,那就是對「民粹」的運用。
是民粹領袖不是菁英代表
為什麼不該討論­《百靈果》是不是菁英?或菁英該不該負擔家國社會責任?因為「百靈果們」雖然自詡菁英,但做為某種程度的意見領袖(KOL)或網路紅人(網紅),其表演的風格或慣常的網路操作,反而更具他們自我宣稱「菁英調性」的反面特徵,也就是他們在節目介紹中所表達出的,「我們與大眾站在一起」的那種「讓生硬的國際大事變得鬆軟好入口」風格。
根據《解讀民粹主義》一書作者、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教授Jan-Werner Muller的說法,民粹領袖一般喜歡強調自身「接地氣」的形象,並且習慣將異議者形塑為傲慢不接地氣的菁英,藉此博取民眾的認同與支持,從美國第七任總統傑克遜到前任統統川普都曾有類似的操作。
但所有人都想說一個盡可能被更多人理解的故事,也都想要敏銳的反應大眾的想法與感受,這也是「如果討人喜歡與受人尊敬無法兩全,我寧願受人尊敬」,如此反常到能成為夙昔典型的原因。
所以,我們在判定民粹主義領袖時,不能掉入一種「他是一個成功但不受我喜愛的公眾人物,我就說他是民粹主義領袖」的境地。若是掉入了這種態度與情緒裡面,這種「地圖砲」式的民粹主義指控,本身也會變成一種民粹主義。
所以百靈果作為KOL與網紅的民粹性,在於他們與普世民粹領袖一起「接地氣」後,共同展現的「我就爛」模式。這種類似法國存在主義小說家卡繆在其名著《異鄉人》中所描述主角各種的「花式擺爛」,赤裸的展現了自己與世俗教養與成功典範不同的「真性情」,大方宣示自己的無知、無禮,並以此作為一種風格的象徵、甚至商品的包裝,藉此來鞏固自身「地氣」,這些都是舉世民粹領袖的共性。
從川普對女性的無禮、對科學的不信任;到「韓導」沒事就要陪人睡、大量使用市井語言;以及柯P對女性與性少數的偏見與歧視、各種脫口而出的柯氏金句;甚至百靈果對來賓的傲慢與蔑視、對採訪主題的經常性不熟悉與無準備,就是這種赤裸的「我就爛」,造就了這些「民粹領袖」與常民間「我們跟你們一樣爛」的風格。
這些奉行「我就爛」的民粹領袖,就像你我身邊,總是有一個你無法對他發脾氣的廢物朋友。他們可能因為某些特質剛好討你喜歡,但大部分時候,你卻以看他出包擺爛為樂。留著這樣的朋友,除了作為生活的調劑,讓生活有點笑料外,更可以藉此彰顯自己至少不是個廢物,足堪安慰。
台式民粹領袖:文盲以上菁英未滿
特異的是,相較世界各國民粹領袖廣為普通人愛戴,是因為徹底做到,就算自己是個菁英,但也席地而坐、緊貼地氣。就算川普出生有錢人家、畢業於全美第一的華頓商學院,更是房地產大亨,最愛的也只是廉價速食漢堡;但相較於此,台灣的民粹領袖卻因為本地的奇山異水,硬是長出了不同的樣貌。原來應該要反菁英的民粹主義,在台灣卻產生了一種「莫比烏斯式迴圈」的詭異變體。
也就是,韓導需要時不時烙個破英文;柯P必須無時無刻強調自己預官考試智力測驗157、留學美國引進葉克膜成為葉克膜之父;百靈果甚至把自己雙語流利,主持人皆有美加與台灣雙重國籍,兩岸開戰即可落跑,通通當作節目賣點與笑點。
這種無論是政經優勢的「社會資本式菁英」或天賦異稟的「個人競爭力菁英」才應該要有的「我好棒、快點稱讚我」的「菁英形象」,一般來說是其它國家民粹領袖避之唯恐不及的;但在台灣,多數我們熟悉的「民粹領袖」卻在表演「我們與你們同在」的同時,又要隨時儲值菁英元素,形成一種「介於草包與不是草包之間」的狀態,才能恰如其分的繼續「自帶聲量」。
美國著名公共知識分子、哥倫比亞大學美國史教授Richard Hofstadter,於其著作《美國的反智傳統》一書中就分析,「反智並不是敵視知識,而是一些邊緣人,或是半文盲群體的領袖,他們異常認真投入一種自我沉浸式的使命感中,希望能在這個世界得到重視。但這種『一知半解的類菁英』或『文盲以上菁英未滿者』,反而才是反智的引領者、智識的威脅者,以及飽學之士最大的敵人」。
川普、強森、莫迪或杜特蒂做為國家領導人其實都出生巨賈或世家,仍然是主導國家「權力菁英集團」的一份子,但卻運用民粹,將自身塑造成民粹領袖;相對的,台式民粹領袖接地氣之餘,不忘隨時隨地補充菁英形象的弔詭操作,更像是Hofstadter所謂「一知半解的類菁英」或「文盲以上菁英未滿者」。他們領導著半文盲群體,將無知與反智作為日常。
世界其它國家的民粹領袖可能是真正社會贏家(無論是靠天賦或靠爸爸)所偽裝;但在台灣,卻是一知半解的「類菁英」成為了一群「半文盲」的領袖。在反智的銳利下突破了「假民粹真菁英」的框架,進入到另一種「真民粹假菁英」的境界。「人家是真貨要偽裝成假貨吸引目光;我們卻是假貨要偽裝成真貨來博取信任」。而這些偽裝,在台灣歷史社會從日本到國府的「連續殖民」情境裡,就必須以淺薄的各式外來文化,作為這些「類菁英民粹領袖」以「菁英形象」裝點「半文盲內涵」的重要工具。
這些類菁英所領導的半文盲群體,通常既需要這些類菁英民粹領袖與半文盲一樣無知反智;也需要透過類菁英民粹領袖「假扮菁英」的裝點,來意淫自己也與類菁英類似,甚至可以成為菁英。相較普世民粹浪潮對菁英的真正蔑視,台式類菁英民粹領袖及其所領導的半文盲群體,更加呈現了一種類似互助團體內的相互虛假。
類菁英與半文盲的民粹戕害
偽裝菁英的類菁英民粹領袖對民主的戕害,在問鼎奪權的道路上或許暫時無法與世界其它國家真正的菁英型民粹領袖(無論是智識的或階級的)相提並論;但台式民粹浪潮中,在朝在野各種「文盲以上菁英未滿」的類菁英民粹領袖,及其麾下的半文盲團體,每一次面對公眾事務無知、反智的說詞與傲慢的態度,雖不是一次性的顛覆,卻都是對台灣民主長期而結構的毀壞。
我們的民主是否能夠抵禦真正的菁英型民粹領袖尚不可知。但目前看來,各種深諳連續殖民所帶動的崇洋媚外菁英性,並藉此裝點自身的類菁英民粹領袖,應該已經藉著科技與風向的掌握,坎進了時代的裂隙。在這個缺乏公共知識分子而只有網紅與意見領袖的時代,一個比誰有聲量而非誰有道理的時代,他們正在深淵裡巧妙晝伏、虎視眈眈。
畢竟,淘汰了一個「文西」以中國為世界的週報,還是會有另一個「文西」出現。販賣空洞的「國際觀」,在這個半文盲充斥的島嶼上,一直都是一門好生意。